最成功与最失败

失败是成功之母,我曾经以为这是一句西方谚语,但其实却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在饱经挫折之后的总结。而我们今天想谈论的是另一种反方向的思维。

最成功的可能会成为最失败的。

案例一:在上千年的被称作是封建时期的历史中(虽然这一概念在世界不同地方差别很大),中国建立起了世界上唯一一个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的郡县制的国家概念,以及同样是独一无二的以礼和仁为核心的儒学思想体系,从秦朝到清朝一直在延续和发展。虽然也有非常多的问题,但就同时期来看,它毫无疑问的是最成功和最强大的一种国家及社会制度。这使得我们在数千年之后依然能够回溯祖先的思想,并从中受益。

但正是因为过于成功,中华文明失去了扩张的动力。游牧民族的扩张是因为草原的人口承载力太低,欧洲人填入无数人命也要搞大航海是因为物产的贫瘠和生产力的低下,而中国人却永远讲究一个叶落归根,并最终走向了闭关锁国。在一个崭新的变革时代到来之际,过去的成功禁锢了变革的动力,最成功的反而成了最失败的。

案例二:第一次工业革命诞生于英国。有人将之看作一种必然,并无限抬高英格兰民族的历史地位。我则将其视作是人类历史在无数次试错中找到的一条正好合适的路径,就如同火药比例的发现一样。英国成为了那个幸运儿,它的地理位置,它的矿产资源和它的统治文化恰好符合了这一进步的需要。因此,英国成为了第一次工业革命时期毫无疑问的最成功的案例。

然而因为过于成功,英国也沉湎于自己成功的路径,产生了依赖。英国的成功路径初期依赖于海外贸易,在幸运的吃到第一波工业革命红利之后开始建立一个庞大的高效的殖民体系,通过打造殖民地原料-本土生产-世界市场销售的经济链条,以及独步天下的海军建设铸就了日不落帝国的伟业。

但从殖民地吸血实在是太爽太轻松了,以致于在德国、美国、法国等竞争对手开始发力追赶的时候,英国的工业界因为习惯了赚轻松钱而逐渐失去了竞争力。第二次工业革命中的电力革命的理论基础大部分是由英国科学家奠定的,麦克斯韦和法拉第的名字到今天依然熠熠生辉。然而电力革命真正的落地和发挥巨大作用却是在西门子、爱迪生和特斯拉这些人所在的国家完成的。在一个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一个在旧时代投入了巨量的生产设备投资的国家的企业主们发现自己想要转型升级是如此的艰难和耗费巨大,那就别投资升级了吧,反正生产的货物就算差一点成本高一点也照样可以在殖民地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我们看到了什么?不谈整个20世纪英国的衰落历程,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能看到这样一条报道:曾经的英国工业革命的骄傲——曾经生产世界第一工业强国90%钢铁的英国钢铁公司,其最后两座高炉正面临关闭的危机。这家历史悠久的企业在撒切尔时期被私有化之后,先后经历了荷兰人、印度人、英国人及中国人之手,在2021年短期扭亏为盈之后,到2025年再次陷入了巨额亏损。中国企业看到拯救无望,宣布计划关闭工厂。因此英国政府紧急接管了该钢铁厂以期拯救,避免英国成为一个彻底的“无钢国”。到时候英国将会成为不仅是五常,不仅是G7,甚至是G20里唯一一个无法自产钢铁的国家了。

但这一天看样子是要不可避免的到来了。

用游戏界的流行语来说:一代版本一代神,在上一代版本中能封神的游戏角色很可能在版本更新各项数值调整后就变成了路边一条。历史的演进也同样如此。

让我们把目光拉回到现代,似乎已经有充足的事实证据让历史规律再次浮现在我们眼前。在2025年,我们只要做一个简单的对照就能看明白:中国在做什么?美国在做什么?

在很多经济学家的眼里,中国的很多做法是不符合经济学逻辑和原则的,不够市场化,不够开放,不够有效率。但若暂且脱离这些视角来看,你可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中国人是有什么PTSD吗?

在中国军迷中有一种半是调侃的说法:中国军队患有严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即在以往的战争中总是因火力不足付出巨大代价,以至于在有条件后极致追求强大火力的心态。

类似的,从积贫积弱饱受欺凌的深渊中一步步爬回来的中国人也有着某种PTSD式的心态。这种心态许多国家或文明都存在,例如印度,但印度的反应是塑造自我催眠式的强大自信心,只要无法摧毁我的自信,我便是赢家,而这种自信又并非是源于事实而是某种虚空,于是我们就能看见印度人永远在赢赢赢了。

而中国作为一个主打唯物主义的国家,这种心态就体现在了对于真实实力的无止境的追求之上。在中国人的眼中,利润不是实力,文化不是实力,只有实打实的能造出高楼大厦桥梁铁路汽车飞机船舶飞船坦克大炮的才是实力,由此产生了许多在世界人民眼中相当吊诡的现象:连稀土供应都无法保障,航母都难以维修的美国的民众依然感觉自己天下无敌,而中国的民众则普遍认为无法自研自产光刻机和高端芯片这一现实就说明中国的实力还有巨大的提升空间。

在中国的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已经上升到约30%的背景下,如果我是任何一个站在与中国敌对一面的国家的领导者,在看到中国从政府到民间还在乐此不疲的大投基建和提升新质生产力的时候,我的感觉绝对不是像某些专家学者那样笑嘻嘻的或一脸严肃的表示中国走上了错误的发展道路,经济崩溃近在眼前,而是深深的恐惧。因为即使中国经济真的如他们所预料的那般崩溃了,也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而不会静悄悄的死掉任人分食。

我更倾向于中国的道路是更正确的,因为与之相对的美国已经进入了一种病态,展现了一个王朝末年所可能呈现出的几乎所有的症状。美国曾经是一个伟大的国家,为人类历史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但古代中国也曾经是这样,19世纪的英国也曾经是这样,甚至包括曾经昌盛的阿拉伯文明。但还是那句话:最成功的成为了最失败的,在上一个版本中使你成功的原因可能也正是那个在当前版本中让你失败的原因。

在一个思想普遍封建保守人权低下的年代,劳动力严重短缺的美国凭借让人耳目一新的三权分立体制和以自由立国的理念像世界灯塔一样吸引了全世界的人才,建立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由移民组成的山巅之国。在自由的光辉下,美国的资本家们拥有了能够相对自由竞争发展的空间,并在中后期形成了高度行业垄断的格局,符合了生产力进一步提高的需要。凭借惊人的体量和良好的形象,美国把握住了两次世界大战欧洲衰落的时机,并在冷战中压倒了苏联成为了唯一的超级大国。但也正是这种持续了两百年的对自由的过度强调和追求造成了如今美国反智盛行、药物滥用、道德扭曲和社会撕裂的一片乌烟瘴气的现象。

另一方面,当美国将美元与世界贸易体系绑定,凭借印刷绿纸就能换取全世界的商品并从中获取海量的收益的同时,衰落的诱因也已经种下了。去工业化的进程从选择了依靠赤字来发展经济开始就已经不可逆转,而这种做法的诱惑在强定了美元作为世界货币之后也是无法避免的,不是尼克松也会是另一位总统,因为资本的贪婪天性没有可能改变。

由此,美国曾经引以为傲的优势,其实已经成为了将其拉向坟墓的看不见的手,但偏偏自己还依然感觉良好。在一个高度金融化的社会里,诚实劳动赚钱变成了老实人和傻子的专属,毕竟在美国大豆农民喜获丰收却濒临破产的同时,特朗普的一条推文就能让全球股市剧烈震荡,让一百多万炒币玩家倾家荡产,让与他亲近的人一夜之间财富自由。而高喊着制造业回归的政府,内阁和核心层充斥着一帮华尔街精英、律师和政客,唯一一个有制造业经验的马斯克还被踢出了圈子。这些人相信,贸易逆差就是被抢劫财富,单方面征收关税就是公平贸易,股市和虚拟货币永远会涨,发展制造业只需要限制进口和找人砸钱就能很快实现。

有人说,特朗普不能代表美国,他是一个疯子。但为什么美国人会用选票把他选上来呢?在我看来,特朗普的一系列被一些人认为反常的行为举措,其实可以看作一个无自主意识的有机体在死亡前努力自救的无声狂啸。

救救孩子……